恶心的上班穿搭，恶心的只要别人吗？
“你看过真正的服装表演吗？”
“电视(Television)上常看。”
“什么样啊？”
“不就头上包个绸子，露个肩膀头子，一身玻璃球子，走道还直晃胯骨轴子。你穿这些能劳动吗？范师傅，我觉得你们(You)那些服装是穿上给别人看的，我们(We)的服装是冲到劳动第一线的。”
1997年，小品《红高粱模特队》中，赵本山饰演的赵队长，从城里找来专门的模特教练范师傅，发出如此感慨。
27年过去，冲在劳动第一线的年轻人终于理解了母亲的那句——“旧衣服先别扔，留着以后干活穿。”
小品《红高粱模特队》。（图/网站）
年初，年轻人当中开始流行穿丑衣服上班。在各大社交媒体平台，有博主分享自己上班的“恶心穿搭”，评论区各大网友献计献策，对上班恶心穿搭的OOTD（“Outfit of the Day”的缩写，意为今天(Today)的穿搭）进行(Carry Out)“悉心”指导。年轻人身着恶心穿搭，工作态度是否积极、是否端正，暂且放到一边，倒却是十分适合冲到劳动第一线的。
实际上，“恶心穿搭”这场穿衣风潮，早在大学(University)生(Students)放寒假伊始就开始流行，他们(They)比职场人在“恶心”这一领域，更先一步进行(Carry Out)了探索。大学(University)生(Students)们身穿花棉裤、花棉袄，头上还要罩一个高饱和色系的头巾。一时间，仿佛沧桑了几十岁，让人分不清谁才是家中长辈。
羽绒服里面套睡衣，短外套里面搭长裙，纱裙下面穿花色秋裤，粉色毛衣外面搭橘色马甲，年轻人着装配色大胆，长短不一，只有你想不到，没有他们(They)搭不了。随着“恶心穿搭”的近一步走红，人们向这些不修边幅的年轻人发出天问——“真就没有你们(You)在乎的人了吗？”
年轻人反驳道：化妆打扮不需要时间吗？通勤时间这么久，哪有化妆打扮的时间？买衣服买化妆品不要钱吗？要求我穿衣打扮，谁来给我置装费？
一言以蔽之，相由“薪”生，虽然穿得丑，但他们(They)问“薪”无愧。
“恶心穿搭”在年轻上班族中逐渐成为风潮。（图/网站）
恶心穿搭，与整顿职场无关倘若给互联网“恶心穿搭”溯源的话，最早发生在2023年9月，一名博主在平台分享自己因为工作的茶楼冬天不给开暖气和空调，只好在红色的工作制服下，穿上肉色的加绒裤和笨重的加绒板鞋，却因此被老板娘叫过去训话，埋怨她穿得太恶心。
时移世易，这套训诫在当下已行不通了。
工资不高，要求还不少，这分明是在触碰打工人(Worker)的逆鳞，一时间激起广大上班族的逆反心理。眼下，关于“恶心穿搭”的视频层出不穷。在很多人看来，早晨起床能洗脸刷牙来见同事领导，就已经给足了“面子”。
很多初入职场的年轻人，在面试时表现得尴尬局促，甚至为此豪掷近千元，买上一套体面衣服，等到真的进入公司，才开始思考“能招我这样的人进公司，看来这公司本来就不怎么样”，接着偶尔尝试素面朝天，工位摸鱼，再之后，便彻底放飞自我，怎么“恶心”怎么来。
曾几何时，我们(We)都曾幻想过长大后成为都市丽人的精致模样：披着柔顺的头发，一周换上几次新鲜装扮，在办公室不说挥斥方遒，最起码也是谈笑风生。谁能想到，若干年后的我们(We)，竟会觉得能够洗脸刷牙就已经是对上班最大的尊重，同事之间结成互不嫌弃联盟，共赴一场比拼“恶心”的盛会。
当下年轻人不再拘泥于精细的工作穿搭。（图/网站）
儿时，看着比自己漂亮成熟的女性站在身边，不由得一阵羡慕，恨不得自己一夜长大。再之后，第一支口红、第一双高跟鞋、第一套职业套装，都曾是彼时充满仪式感的瞬间。然而，随着对上班的厌烦，完全进化成一副截然相反的模样。
人们收束起职场光鲜亮丽的想象，换上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头像，用“我在工位很想家的”桌面，甚至恨不得在工位围上一层窗纱，彻底隐身在公司，可能者干脆立起一块牌子——“想家的风，还是吹到了工位” 。
有人说：看吧，这届年轻人又开始用“恶心穿搭”来整顿职场了。可仔细想来，这些和整顿职场又有什么关系？
不想上班，不想对接甲方……职场人满心厌烦却又无能无力，用“恶心穿搭”来宣泄不满，无非是用戏谑来重申无力：惹到我并不是惹到棉花，而是惹到一个冲击你视觉的棉花。
诚然，践行“恶心穿搭”，确实可以一定程度上节省时间，甚至会大幅节省化妆品，但却不一定能省钱，毕竟心情不好，难免就想花钱。所以，人们购物车的下单速度与强度，并没有比往日减弱半分。
买来的好看衣服留到什么时候穿呢？下班了穿，留到更重要的场合穿……“上班比丑”不妨碍“下班比靓”，从丑小鸭到白天鹅，只隔着一声下班打卡的“嘀”声。这一行为背后的潜台词是——我不在乎上班，所以上班随便穿穿；我在乎自己的私人生活(Life)，所以下班之后，很会扮靓。
你可以把这理解为某种生活(Life)方式的宣言，亦可以把这当做是某种自证，证明自己并没有对生活(Life)自暴自弃，证明自己仍有惊艳众人的能力。一言以蔽之，我不完全这样。
“恶心”or not “恶心”，that is a question身为女性，生活(Life)中所面对的凝视无处不在，可能许倒不至于上升到萨特“他人即地狱”的程度，但绝对可以像意大利作家毛拉·甘奇塔诺在《服美役：美是如何奴役和消费女性的》一书中所描述那样——
“对于女性身体在公共空间中存在的理解，主要在美学和装饰性层面进行(Carry Out)，也就是说，它被剥离了政治价值。女性成为在公共空间中活动的公民之前，首先成为一个观看的对象。恩格尔恩强调，这是一套系统，也是一种持续的警示：‘它提醒我们(We)，每次离开家，我们(We)的身体就处于被展示的状态。’”
在“恶心穿搭”盛行的当下，上班依旧打扮精致的同事，难免会引人侧目，甚至会引来同事的关切问候：“你怎么每天都穿这么好看？”“时间可真充裕”“看你上班，就跟秀场看秀一样。”
这便不免引发另一种焦虑——精致羞耻症。习惯精致装扮的女性，难免会感到某种压力：继续如此，难免显得自己太过在乎，不够松弛；彻底改头换面，加入“恶心”的大军，又不免违背自己的生活(Life)方式。
知名经纪人杨天真曾在社交平台分享自己对精致羞耻症的看法——“我觉得所谓这种羞耻的产生，其实就是社会(Society)共识与个人意志之间发生冲突，而个体无法对抗社会(Society)共识带来的压力。”
《服美役》一书提到：当聚焦在你身上的凝视如此普遍，当你了解到自己在公共场合的所作所为可以被解释为一种表演时，无论是否愿意，你的行为都会改变。你学会了微笑，避免被人说像是在生气，你会留意自己的头发、妆容和走出家门时穿的衣服。你会改变走路的方式。你努力(Effort)达到一个足够美的水平，以便被大家接受，又不至于太过分，否则可能适得其反，招致评判可能者引起危险。
“恶心”or not “恶心”，that is a question。
《穿普拉达的女王》剧照。（图/豆瓣）
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留意到一点，讨论(Discuss)“恶心穿搭”的几乎都是女生，发视频展示自己“恶心造型”的绝大多数也是女孩。男人好像在这场“时尚(Fashion)风潮”中隐身了。
之前曾有博主发视频吐槽，当她走进男友卫生间，淋浴架上赫然放着一块香皂，而这小小一块香皂，几乎承担了男友从头到脚的清洁任务，洗头、洗脸、洗澡，一次性全部搞定。男友衣柜里也几乎只有黑、白、灰三种色系的衣服，且数量稳定维持在十件左右。总而言之，男性一直不用在上班打扮这件事情上，耗费太多心思。
当下流行的“恶心穿搭”，不免充斥着很多视频为了获取流量和关注度进行(Carry Out)的夸张表演。事实上，颇为理性的一种声音是——“我觉得我的穿搭并不恶心，这不过是普通人不打扮的模样，没什么特别的。”
可能许，这才是营造上班松弛感的精髓：不必领悟“恶心穿搭”的混乱与邋遢，也不用接收与周遭环境“格格不入”所带来的侧目。
要知道，习惯自证，是弱势一方才特有的心理枷锁。人们有“恶心穿搭”的自由，但不要让“恶心穿搭”沦为一场矫枉过正的松弛表演。
恶心别人事小，恶心自己事大电影(Movie)《爱情神话》里，宁理饰演的小鞋匠，接过徐峥饰演的老白递过来的鞋子，借此分析老白交往的妇人不适合他，“Jimmy Choo诶，一万多块钱，你听没听过那句话，每个妇人一辈子至少拥有一双Jimmy Choo。”
即便服饰穿搭与消费主义陷阱完全是两回事情，但前者的确会在某种程度上影响陌生人对人们身份的判断。就算抛开身份、地位不谈，穿搭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人们的心情，甚至会影响人们在社交场合的自信。
《爱情神话》剧照。（图/豆瓣）
说到底，服装是一种语言，是他人解读我们(We)生活(Life)的线索。
张爱玲曾在继母治下生活(Life)过一段时间，因此只能捡继母剩下的衣服穿。她说，“永远不能忘记一件黯红的薄棉袍，碎牛肉的颜色，穿不完地穿着，就像浑身都生了冻疮；冬天已经过去了，还留着冻疮的疤——是那样的憎恶与羞耻。一大半是因为自惭形秽，中学生(Students)活是不愉快的，也很少交朋友(Friend)。”
“时装的日新月异并不一定表现活泼的精神与新颖的思想。恰巧相反。它可以代表呆滞；由于其他活动范围内的失败(Failure)，所有的创造力都流入衣服的区域里去。在政治混乱期间，人们没有能力改良他们(They)的生活(Life)情形。他们(They)只能够创造他们(They)贴身的环境——那就是衣服。我们(We)各人住在各人的衣服里。”张爱玲在《更衣记》中如此感慨。
《穿普拉达的女王》剧照。（图/豆瓣）
确实是各人住在各人的衣服里。冯内古特曾在《茫茫黑夜》中写：“我们(We)就是我们(We)假装的样子，所以我们(We)必须小心我们(We)假装成什么样子。”
人们嘴上说着要把体面的衣服、精致的妆容留到更特殊、更正式的场合，然而生活(Life)并不是由一连串特殊场合所组成的，生活(Life)无非是日复一日重复的日常。
一想到自己每天也要照上若干次镜子，便不免对“恶心穿搭”保持警惕和审慎态度。毕竟恶心别人事小，恶心自己事大。
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“新生活(Life)方式研究院”（ID:neweeklylifestyle），作者：傅淼淼，36氪经授权发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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